故事要从一盏灯说起。传说渤海有五座仙山,天帝下令十五只巨大的鳌鱼驼载着它四处游荡。鳌山所到之处,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。人们祈求神迹降临,于是模仿鳌山之形构成灯火,并在上方用丝线系上神官形象的纸人,如此就成了“鳌山灯”。纸人随着灯火产生的上升热气而运动,正如永不停歇的鳌山,承载起先民的智慧与希望。
若想亲眼一睹鳌山灯,且去湖南泸溪浦市镇。每当夜幕低垂,这座历史文化名镇便像一个含羞带怯的少女,借着巷弄里逐渐亮起的灯火,披上薄雾悄悄隐入尘烟。
从现存历史文献来看,“鳌山灯”最早出现于北宋时期,又称“灯山”“彩山”,其具体形制是在竹、木搭建起的高大灯棚骨架上缚扎彩色丝绸、悬挂千百盏花灯,并绘制各种神仙图像,堆叠成形似“巨鳌戴山”的高大灯棚。据《宣和遗事》记载,北宋宣和五年(1123)东京(今开封)大内搭建“鳌山”灯棚,“从腊月初一日直点到宣和六年正月十五夜”,灯棚高一十六丈,阔三百六十五步,中间有两条鳌柱,气势恢弘,极为壮观。当时,“京师民有似雪浪,尽头上带着玉梅、雪柳、闹蛾儿,直到鳌山下看灯”。
如今的泸溪鳌山灯传承者是杨必熙,现年72岁,武溪镇人,湘西州美术家协会会员。杨必熙老师的鳌山灯工作室创办于2018年,就开在浦市古镇的太平街里。
杨必熙的曾祖母文兴东,可谓是鳌山灯制作的好手。她制作的鳌山灯曾作为贡品,获皇家“珍德状元”牌匾。据清《活计清档》载:“雍正六年前,养心殿西暖阁陈设鳌山灯。雍正八年元宵节,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安设西厢鳌山灯和万国来朝鳌山灯。”杨必熙幼时随曾祖母学习绘画、手工制作,泸溪鳌山灯传到他手里已是第四代。
“我原先其实是在广东做玉雕绘画的。因为鳌山灯是家里祖传的,需要我继承,当地政府又在保护非遗文化,我对鳌山灯也很感兴趣,所以就回来从事鳌山灯的制作工作了。”杨必熙一边熟练地制作鳌山灯,一边解释开办工作室的初衷。
昏黄的灯光下,一盏盏成型的鳌山灯被陈列在展台内,有些小巧精致,多是当地房屋的形状,有些则宏伟壮观,精致的纸人占满了巨大的灯盏。这些鳌山灯架在炭火上,升腾的热气冲动转盘,带起丝线,指挥着人物故事徐徐上演。
如此精美的泸溪鳌山灯,其实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一度销声匿迹,直到杨必熙的到来才重绽辉光。杨必熙回忆,上世纪中日建交时,有日本人来到泸溪县,给出3500美元只求一盏泸溪鳌山灯,但当时根本没人能制作出来。
泸溪鳌山灯的传承,其实面临着许多困难。首当其冲的,就是技艺。泸溪鳌山灯由草茎和芦苇组成灯体,形状可根据制作者的想象任意发挥。纸人形象则多取自民间故事,常见的有《西游记》《白蛇传》等。在杨必熙看来,绘画和手工技艺不是关键,创造力才是鳌山灯制作的核心,而丰富的想象力来源于对生活和文化的观察体悟,只有见多识广,才能触类旁通,信手拈来,制作出精美的鳌山灯。
放下手中的裁刀,杨必熙认真地表达了对非遗传统文化传承的思考,“鳌山灯这样的非遗文化,最大的问题是知名度不够,导致它们的价值很难被看到。”一盏鳌山灯,可能几十元都没人要,也可能几千都不够。像杨必熙这样成名过的艺术家,太明白艺术的价值了。艺术,对于懂艺术之人是瑰宝,对于不懂之人就只是数字。
杨必熙工作室的小型鳌山灯,边想边做的话,两天可以制成一盏,制成大型鳌山灯则需要两到三年。说到这里,杨必熙讲起了故事:河南曾有个年轻人,用十年制造了一盏滕王阁造型的大型鳌山灯,并想捐给博物馆。结果博物馆以材料太普通的理由果断拒绝。年轻人遂把灯摆上街头售卖,不久被路过的外国人相中并给出30万的高价。博物馆听闻此事,极力阻止。而那年轻人怒斥,“我便是白送也不会再给博物馆,因为你们既没有眼光也不尊重艺术。”杨必熙激动地讲述着,他真诚希望鳌山灯能遇到更多慧眼识珠之人,但千里马常有,而伯乐不常有,推广宣传非遗文化依然任重道远。
每一种传统文化背后,都是古人智慧的结晶。先民虽然不懂气动力学原理,但依然能从热气中汲取灵感来使纸人运动。即使如今的鳌山灯早已可以用电力驱动,构建的材料也不再只是传统的草茎,但传承发展鳌山灯不是为了流水线式的制造工业产品,而是为了创造出更有生命力的艺术品。
看着手中亲制的鳌山灯,杨必熙坦言道,“鳌山灯形态什么的都可以变,但关键是要有文化自信,要了解重视自己的民族传统文化,延续它的核心。”
万般鳌山灯,总是民族情。泸溪鳌山灯的内核,就是伴民而生的文化。百姓对生活的希望,万众对民族的认同,人民对国家的支持,汇聚成了传统文化的内容。去点一盏鳌山灯吧,就在泸溪浦市。(供稿/马嘉晟 王苗苗 汪红 编辑/尹冬梅 校对/王琳 梁佳俊 审核/龙尚国)
鳌山灯传承人杨必熙
鳌山灯—草茎矮房
鳌山灯—草茎高楼
鳌山灯—平顶屋
鳌山灯—尖顶屋
鳌山灯—纸人
鳌山灯—纸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