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见陈师傅,第一印象便是温文儒雅。他穿着整齐,戴着黑框眼镜,站在万寿宫戏台下等候,见着我们便热情迎上来,向我们介绍起辰河高腔。
辰河高腔,是包括高腔、弹腔和很少部分昆腔在内,而以高腔为主的一个地方戏曲剧种,流行于沅江中上游的支流辰河一带,故名”辰河高腔,又叫“辰河戏”。
陈师傅叫陈宏满,泸溪县浦市镇人,如今,像他这样愿意学习辰河高腔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。辰河高腔对外貌条件的要求很严格。作为戏曲,无论男女演员都要有较优秀的五官来吸引观众。其中,旦角又尤其注重外貌身段,脸型以瓜子、鹅蛋脸为优,用陈师傅的话说“让国字脸的去扮旦角就不好看了”。
除了形体容貌上的要求,辰河高腔对嗓音条件也非常严苛。在辰河高腔中,往往是男女对唱,男声要真假声混合,而女声则要再高八度,远比学歌曲有更大难度。戏中旦角常需用假声发音,高音达不到或者嗓音不悦耳,就不适合唱高腔。
陈师傅说,“有些人喜欢唱,但是她嗓子达不到要求,就只能待在后台演奏伴乐。所以真心喜欢的也不一定能上台,只能做幕后工作。”说完,陈师傅便主动简唱一段,他站在戏台下面,清嗓后便唱了起来。高昂的嗓音,婉转的音调,精巧的手势,没有乐器相辅,没有服饰点缀。在万寿宫内,仿佛透过时间看到了戏台之上栩栩如生的戏剧演员,戏台之下聚精会神,拍手叫好的观众。这一刻,我们听辰河高腔,听戏剧重生。
辰河戏的传承充满艰辛。辰河戏曲牌众多,每种曲牌是一种唱腔。曲牌的传承,师父常常只教徒弟自己会的简单曲子,那些难度高的曲子,师父们不会教,也可能不想教,怕教坏了砸了自己的招牌,也怕教好了抢自己饭碗。代代相传,代代做法都是如此,流传下来的曲牌也一代比一代少。
陈师傅介绍,原先的辰河高腔有三百多种曲牌,而现在只余下一百多种,他本人也只会唱七八种。他说,“以前有个老人家是唱戏的,家里是祖传的,但文革的时候被抄家,只能悄悄把戏本搬到山洞里,半年以后才去看一次。结果山洞潮湿,保护措施不够,书页全都黏在一起了,翻开来,字要么糊了要么烂了。所以只能靠大脑记下来一些。”陈师傅从木柱后拿出一块小黑板,正反面都写满了戏曲,也仅仅只有四首曲子。
回忆起往日的辰河高腔,陈师傅自豪地说,曾经在泸溪县,辰河戏是非常出名的,上至老人,下至孩童,谁都能哼唱两句,戏台下面永远都是人挤人。而现在,来听戏的多是上年纪的老人,年轻人少有。
“只要有人喜欢,我就愿意去唱给他听!”陈师傅说,他曾经特地为一位外地老人用U盘录制辰河高腔并寄去。
在问及戏台下的唢呐有何用时,陈师傅解释是伴奏时用到的,他拿起唢呐,为我们现场吹奏了一段。唢呐的震撼夹杂着戏曲的婉转,响彻整个万寿宫。陈师傅手指灵活地在唢呐上跳跃,他在向我们介绍辰河戏,也在向我们证明他对辰河戏的热爱与坚持。
“自古以来,这个戏就是有些人喜欢,有些人不喜欢,天生的。不喜欢的,你怎样做他都不喜欢。”陈师傅说。在我们提议将辰河高腔与主流音乐结合时,陈师傅连忙摆手,反问,“那辰河高腔还算是辰河高腔吗?”在陈师傅看来,推广宣传不是最重要的,是否迎合快节奏时代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唱戏的人热爱辰河戏,听戏的人能懂辰河戏,双方一起努力,才能守护住辰河戏的传统。
尊重辰河戏是泸溪人自始至终的坚守。泸溪是戏曲发源地之一,以前外地人是不敢在这唱戏的,因为观众眼里,他们是不正宗的。泸溪的辰河戏有外人不得知的独特之处。比如在戏里,泸溪正宗的旦角梳头动作,需把簪子取下衔在口中,头发用簪子束起后,要轻“啐”一口。唱戏时,这个“啐”的动作万万不可少,而外来戏班,往往做不出这些细节,便无法赢得本地人的青睐。
“辰河戏不能变,不管是曲牌还是曲调,为了迎合时代而改变传统,这是每一个热爱辰河戏的人不愿看到的!我们热爱的是最纯粹、最本真的辰河高腔。”面对辰河戏的创新问题,陈师傅从始至终都坚定着传统不能变的理念。
我们以为,传统文化要想在新媒体时代有一席之地,就必须以新姿态融入时代,而陈师傅的话则让我们思考,在改革传统文化的过程中,我们经常忘记过问老一辈传统继承者是否愿意为了迎合时代而改变。他们内心也许并不想改变,比起抽走魂灵附庸时代,传统文化也许更愿意用自已本来的面貌笑对未来,这是一种纯粹,更是一种坚守。
众声喧哗,身处快节奏时代,躁动的灵魂需要历经岁月的戏腔来平静,传统改革的方向也更应倾听坚守至今的传承者们的声音。(供稿/马嘉晟 王苗苗 王涵涵 张漫漫 张婉婷 许涛 编辑/尹冬梅 校对/王琳 梁佳俊 审核/龙尚国)
万寿宫外景图
辰河高腔传承者陈宏满
团队成员与陈师傅合照
陈宏满唱辰河高腔
唢呐奏辰河戏伴乐
辰河戏戏服头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