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南英《为了那条金项链 》

发布者:王琳发布时间:2024-03-15浏览次数:16

一个月前,妈妈无意间说了一句:“我好像都还没有金项链,明年我去买一条。”那时,我就想:在新的一年,如果我能够买一条金项链,做为给妈妈的新年礼物,她应该会很开心吧?

带着这个“初心”,2023年12月22日,和三个好朋友约着,一起去往广东,开始了我们的打工生活。

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大巴车抵达广东,一路上,我们既害怕又紧张。“我们被骗怎么办呀?”三个好朋友都在担心。我心里也没有底气,说:“应该不会吧,有这么多人呢。”

第二天早上到了广东,现实便打了我的脸。由于中介与厂老板的沟通不到位,导致我们周转了几个地方,工作依旧没有落实。我们夹在中间,仿佛待宰羔羊,本就十几个小时未进食,面对中介背信弃义,我们怒气冲冲。带头的同学多次打电话与中介沟通,她非常生气地说:“我们来之前,承诺我们只干年前、只上长白班的。现在呢?厂里不接受年前的,长白班也变成了两班倒。怎么可以骗我们呢?我们只是出来打个寒假工,骗我们干嘛?”也许是他良心发现,重新帮我们找了一个厂,晚上就开始面试、体检、分宿舍。

面试时,有个朋友没有通过,我们心里都有点担心,但她很坚强,说:“我可以的!”和她道别后,我们拖着行李回到了宿舍。宿舍是八人寝,除了我们三个之外都是陌生面孔。一进寝室,环境还算可以,是铁床,有两个洗漱台,每个人都有衣柜,唯一不好的是寝室没有热水(后来才知道是我们没有激活热水卡)。“你们好!”和室友简单地打了声招呼,便收拾各自的东西,由于太累, 我们早早地入睡了。

6:50,闹钟准时响起,我们迅速起床洗漱。因为入职前要培训两天,所谓的培训只是走走形式,考了三场试,每场考试有两次机会,几乎没有一人不通过。

培训期间,有不少关于厂里的传阅,有人接受不了就离职回家了。我的好朋友们也有些犹豫,她们经常小声地说:“要不然我们也回家吧,反正我们也才来,还没正式开始呢。”第二天培训结束,回宿舍的路上,其中一个好朋友问我:“你怎么不说你想回家呢?”我说:“因为想给我的妈妈买一条金项链,我想过年时送给她。况且我们来花了这么多钱,现在回去的话,太亏了吧!”

该正式上班了,公司共有两个厂区,我们住在新厂区。每天早上我们都要提前一个小时坐大巴去老厂区。上班时间是早上8:00,赖床的话会导致等车的人太多而迟到。到达厂区,先给我们分发了厂服、厂帽、厂鞋等,并叫我们穿戴好,跟着组长进车间,每个人都东张西望,对一切充满了好奇。我们边走还要边熟悉路况,担心回不了住的地方。

我们去的车间主要是做电池,我被分配到生产线的中间,我的岗位是“NTC线整形和撕离型纸”,这个岗位是由两人共同完成的。我被安排在两个“大哥哥”中间学习,我身体缩住一团,尽量不挡住他们工作。说实话很尴尬,他们不怎么说话,只叫我看桌上的理论知识,可能是有点不好意思吧。对面的一个小姐姐看不下去了,就对他们两个说: “你们不教人家吗?让她上手呀。”组长巡线时对我说:“好好学哈,到时候教新员工。”我学了两天,跟上流水线速度了。老员工们一离职,就来了一个新员工,我一边教她一边工作,加快的流水线速度,重复性的动作,拿电池比较吃力的距离,长达12个小时的工作,我第二天肩膀开始疼痛,感觉快要脱臼了一般,熟练了之后,疼痛感才缓和。

上班、下班都要开例会,由组长发言,大多数讲上班前需要达到多少产量,注意些什么问题以及总结所出现的问题。结尾总会提醒我们打卡,她说:“一天一共要打四次卡,只要到规定时间离岗上岗就要打卡。你们不要忘记了,这可关乎着你们的工资。” 每天都在重复这些无聊但又不得不提醒的内容。

12月28日,组长告诉我们,1月份要上夜班。她说:“除了实在不能上夜班的,还有谁不想上夜班吗?”一个男生表示不想上夜班,她便让他拿离职单,走人。我知道,我们基本都是寒假工,可以随时被叫离开。她再问时,就鸦雀无声了。

厂里给我们放了两天假,倒作息。期间我们试着白天睡觉,晚上不睡,很不习惯。前一个周,日夜颠倒的生活还未完全适应,上班一直处在这种状态:每次坚持到四五点就困得不行,如果让我趴下,我秒睡。即使不趴下,我也摇摇欲坠,上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,经常眼前一黑就要睡过去了,可随即又惊醒。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酸酸糖放进嘴里,想让自己的身体振作起来,可眼睛依然迷离,如同一具行尸走肉,意识是跟不上手上动作的。旁边的厂友同我一样的状态,因为这个缘故,我俩漏了工序——没有撕离型纸,好在是初犯,组长并未多说。组长走后,“啊?我们没撕吗?”俩人困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做没做。

对我来说,最折磨的不是睡觉而是感冒。作息的颠倒导致我胃口变差。俗话说,眼睛大肚皮小。那时的我完全贴合,想吃的很多,却吃不下几口。夜班,12个小时里只有00:00-1:00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,又正值困意,用面包对付两口便开始浅睡一会儿。凌晨是最饿的时候,可是没有时间吃、也没东西吃,饿到下班,却又只想快点回去睡觉。周而复始,营养跟不上,抵抗力极速下降。上夜班二十天,感冒十五天,每天戴着口罩,车间又冷又热,衣服穿多热,穿少冷,加上工位特殊,整天被风扇吹,感冒愈来愈严重,咳嗽、流鼻涕、嗓子疼痛难忍,好几次都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,买药花了几百块但好像没用。网上报道,那时正是支原体感染的高峰期。

这天夜班,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,从十二点开始忽冷忽热,脸微微发红,越到后面感觉眼睛越迷糊,脑袋疼得厉害,最后脸通红。旁边的工友摸了摸我的额头,说感觉我发烧了,害怕我出事,总不时地看向我,我自己却没怎么在意。直到凌晨4:00休息的时候,我趴在工位上,十分钟后想抬起头来继续工作,却感觉头好重,怎么也抬不起来。身上、脸上也更热,线外(管理我们的人)跑过来摸我的额头说:“怎么这么烫,太吓人了吧!”便立马转身去组长那里,帮我请了假。他回来蹲下对我说:“你等5:30再走吧,那会儿打卡不会有异常,可以吗?”一个半小时对我来说好漫长,我试着继续工作,但手和脚不听使唤,没有力气,“线外”看我难受,便来顶我的岗位,叫我去茶水间喝点热水。在茶水间,我难受得悄悄抹眼泪,怕被别人看出来,在一个角落里悄悄地哭,好想家呀,我好想好想回家。但想到快要结束了,可以拿到很多钱,给妈妈买金项链,便不那么难受了。

打工有很多不幸,但也有许多让我感动的人和事,遇到了很多温暖的人,她们大多数同我一样是寒假工。我们半夜一起去茶水间吃东西、一起在工位上午睡,有说有笑,重复性的工作不再枯燥乏味。发烧后,周围的人都很关心我,嘱咐我好好吃药,回去路上注意安全,有个工友还想请假送我回宿舍,真的非常让我感动。本就泪失禁的体质,她们越是安慰,我越想哭,好几次,泪水在眼眶打转。当我工作做得好,学得快,她们会毫不吝啬的夸我棒。

每次上班,“你要不要糖呀?”“你要不要吃辣条呀?”“你吃不吃这个?”还没来得及回答,口袋就已经装不下了。电子厂进车间是不能带手机的,但“线外”会用小蜜蜂插着U盘,放提前下载好的我们喜欢听的歌,还会问我们好不好听,这是独属我们的“偏爱”。“线外”年龄大一点,总是给我们讲一些道理,提醒我们别被厂里的小伙子给骗了,多长点心眼。

“聚散苦匆匆,此恨无穷。”一个月很快过去, 1月20日,我们递交了离职单,不舍涌出心头。时间虽短但足够美好。彼此作了最后的告别,我岗位周围的小伙伴们送了我离别的礼物。“线外”送了一瓶牛奶,但在回宿舍的途中掉在了出租车上。

有些东西、有些回忆是带不走的,也许以后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,就像翻开一本尘封的日记,每一页都记录着我的成长和故事,充满苦辣酸甜。“有缘再见!”走前,和室友互道了离别,用调侃的语气说着最软的话:“还见得到吗?”“见不到了,才不想‘再见’”。走时,拍了很多定格记忆的照片和视频。

带着不舍坐上车,开往家的方向。回想这一个月的广东之旅,就像一场梦,转瞬即逝。那些片段在脑海中一帧一帧闪过,熟悉而陌生。大巴抵达,清晨的微风轻轻拂过,梦醒了,却留下了一抹淡淡的印痕,如同昨夜的梦在心头悄然消逝。

回到现实,我更加理解了打工的不易,理解了爸爸妈妈的辛苦:暗无天日的工厂,枯燥乏味的工作,日夜颠倒的生活,每天拼尽全力,换来的是微薄的工资。在压迫和剥削下,犹如生活在煎熬的牢狱,看着努力打拼的成果微不足道,心中充满了无奈和伤感。

发的部分工资加上自己存的小金库,我要给妈妈买一条金项链:“走,我带你去买项链,趁我现在有钱!”妈妈说:“我不去,你有钱,你自己留着用撒!”当我拿出项链时,妈妈红着双眼问:“花了多少钱?你还有钱用吗?”我看着妈妈笑,视线越来越模糊,我没有回答,我心疼妈妈,处处想着我们,未曾多想想自己。

我的广东打工之旅落幕。但我的人生并未落幕,才刚刚起步,我相信这些宝贵的经历,会在我的人生道路上起着深远的影响。(供稿/胡南英  编辑/尹冬梅  校对/谭文迪  王琳  审核/龙尚国)

培训当天

宿舍环境

厂区食堂

大巴时间表

厂区夜景

金项链

寝室合照